竹鱼(高考版)

春水煮竹养鱼,辄深了人意,如是而已

滚去高考,明年再见

【六柳/双king】《这是什么?白柳?养一只》上


·大量私设,无桃塔,内容如题

·全文1w+,废话多,希望能耐心看完


·假如白六养白柳的if,白柳性格会和原文有一定出入





—·OK?






时间是漫长的。

作为掌控时间与空间的神明,他全然不受时间的限制,转瞬之间可以被他拉得无比漫长无边无际,而再永恒的片刻也会在千百年里渐渐淡化。

又是一场游戏的失败。预言家坐在石桌前方,身体石化的界限一点点上移,蔓延至他的胸膛,藤蔓在他的脚边繁茂,在657条时间线里一点点爬上他的小腿与大腿。海浪声被隔绝在外,死一般的寂静与冰冷里,陆驿站的灵魂残破不堪,片片崩落,来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还剩最后一条世界线。”白六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眼中兴趣缺缺。“你还要继续吗?”

“是。”



657条世界线的游戏已经结束。作为被废弃的世界线,游戏规则对双方已然都已经不适用。白六降临到这里,脚下是曾经的福利院与昔日绿草茵茵的荒地,纵然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很多人,包括二代猎人都觉得一条世界线的游戏结束后这条世界线就会像game over一样走向终结,但其实不然。每条世界线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应该是他们口中“活生生”的人,甚至包括他创造的衍生物。但是由于神明的不断干扰与引导,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被措不及防地改变,最终所有人都变成了神明的NPC。


手中出现一个银蓝色光球。白六摩挲了一下黑色皮手套,思考这次又要创造一个怎样的故事来引导他的衍生物走向每一个大相径庭又殊途同归的未来。

也许可以尝试让预言家来干预狼人的童年?

白六正思考着,一时间没注意手中光球的变化。

银蓝色的能量突然如同产生了生命一般,骤然发出一阵强烈的白色光芒,光芒中心似乎有什么生命体在挣扎活跃。白六回过神,有些讶异地看着手中不知为何失控的神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幕。

那团光球好像变成了一个萤火虫,又像是晶莹剔透的雪花一样,轻飘飘地慢慢飞到白六的面前。

光芒一阵一阵向外扩散,白色荧光跳跃如同心脏跃动。


“砰砰——砰砰——砰砰——”


过了很久,炫目的白色光芒逐渐弱化下来,被裹挟在其中的银蓝色光球散发出一阵堪称温柔的光芒,一点点扩散在没有阳光的空气里。祂幻化作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倒在白六怀中。

白六伸出手接住了这个闭着眼直直向他倒去的少年,同时一丝神力进入少年的身体四处探寻。得出来的结果是少年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十几岁少年,应该算是他还没有捏成的658世界线的衍生物,从他的神力中剥离出来,自行化作了一个独立的生命。


有意思。

白六不禁哑然笑道。


突然,怀中本应该仍在昏迷的少年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直直望向邪神白六。


白六似有所感地低下头与少年对视,当二人同样漆黑地透不出一丝光亮的视线触碰在一起时,白六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银蓝色。在他逐渐不可置信与呆滞惊异的表情变化下,一个漂亮的、纯净的、充满情感的、美丽到不可思议的灵魂缓慢地在少年这个人类躯壳内形成。

少年抓着他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念道。

“……白六。”





【人性本凉薄,又何介谁比谁更多;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皮鞋踩过新雪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天空中还在飘雪。原本因为污染而终日不见阳光的阴沉天气如今四季分明。春天时,这里野花盛放、漫山遍野。夏天时阳光热烈,绿草疯长,生机盎然。秋天落叶纷纷,远方山岗上的果树会结出香甜的苹果,踩过落叶时会发出碎碎的声响。冬天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月色与雪色均是绝色。

少年手中轻握着一支玫瑰,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不紧不慢地行走。万籁俱寂,只有他从雪上踩过的声音。


那片地方从福利院变成了一片荒原,而后一栋别墅又拔地而起,与整个破败不堪的世界格格不入。

少年拉开门,换上毛茸茸的拖鞋,将玫瑰放入客厅餐桌上的透明花瓶中,接着搓了搓有些冻红的手指。

坐在沙发上读书的男子用玫瑰干花花瓣作为书签做好标记,随后左手“砰”的一声合上书本,看向少年:“又去哪儿玩了?”

“去异端处理局周围走了一圈。”少年回答。手被走来的白六捂住,神力轻缓为少年暖手。

“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往那跑。”暖好少年的手后,他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一些还没有融化的积雪被拍落在空气里,而那些已经融化成水的雪则是将少年的头发弄得微湿,让他的发丝变得更加柔软。“头发有点湿了,出门让你打的伞呢?”

少年面无表情的面庞上出现一丝嫌弃:“白六,你还真是人憎狗嫌。我在路上走两步都有人往我开几枪。那把黑伞被开了几个窟窿,于是我把它丢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可不算是我干的。”白六失笑,又略微用力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在神力的作用下,湿漉漉的发尾很快变得干爽。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可全算得上是你的手笔。”少年温顺地低头任由白六行动,面上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嗯?恶劣的神明大人?”

“行了,去洗个澡吧。”





晚上收拾完自己后,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趿拉着拖鞋去书房例行写自己的日记。白六半躺在床上继续阅读下午没读完的书。

按理来说他作为神,是一介看门者,拥有世间一切的智慧,不需要通过阅读这种方式来获取知识。但是他觉得什么事都动用神明的身份来完成未免太没有意思,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少年的想法不和而同。少年作为人类必须保持正常人的一日三餐与睡眠,但是白六作为几千万年的神明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因此起初少年经常抱怨白六的姿态高傲,即便对方会单膝盖跪地细心整理少年的衣物。于是渐渐地被少年念叨烦了,白六索性就陪着少年过正常人应有的生活。


写日记是少年一贯有的习惯。

白六起初知道这个习惯时还十分诧异。写日记的意义就在于记录过往,但无论是邪神白六还是衍生物白六显然都不是一个会回头看的类型,他们永远生活在未来。不过既然从一开始面前这个小白六就是不一样的,那就也没有必要以一样的眼光却审视他的行为。

少年坐在恰好适合他高度的桌椅上,用钥匙解开抽屉的锁,拿出本子,又从桌上笔筒里取出一支笔,翻开一页开始记录:


……

那位二队队长有点问题。我去查找了他以前的战绩,今日和他交手,以他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办法完成那些案子的。

①、他使用了什么能短期大幅度提升实力的道具

②、他和白六做了什么交易(注:他极度仇视白六)

③、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并不是同一个人→与658世界线或许有关联?“以前的他”可能已经去658世界线了/死了

④、他身上被衍生物白六下了debuff(被衍生物白六折磨致死的第二支队副队长?)


……

疑点:

①第一支队队长

②白六游戏的具体内容

③我是否会如常被下方到658世界?白六/我 记忆?时间?身份牌?


写到这里,少年顿了一下笔,他沉默片刻翻到前一页,盯着结尾处两句话看了一会,像是嘲笑一般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怪物会因为爱产生灵魂(来自白六,有待商榷)

……白六没有灵魂→灵魂碎裂枪对他没有效果




“你是不一样的。”

他把目光从名为日记本实为笔记本的黑色字迹上移开,望向身旁巨大的窗户。

蓝色丝绒的帘布安静地垂在一旁,远离异端污染的世界中央,他们在游戏的起始之地、在一个连预言家都已经放弃拯救的世界里平静地度过春夏秋冬。窗外没有路灯,但是有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一层薄薄的渺雾仿佛漂浮在空中,把棕黄色的地板照得有些发白。

于是一下子回忆起那天白六弯腰亲吻他的额头,语气之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定定地盯着他看,看着他的眼睛,又缓慢而又不可置疑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不一样的。”

少年觉得有些好笑,他带着些戏谑的语气问道:“我是不一样的?那换而言之我是全宇宙独一无二的喽?”


“你是。”神明向他许诺。





写完日记后,他把抽屉重新锁上。

他去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一边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像一只小猫舔水,等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喝完,便顺手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

白六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带了些温柔的笑意。灯光暗下,白六侧身把少年整个揽在怀里,而少年也轻车熟路地在对方的臂膀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窗外星明月朗,窗内邪神和他的衍生物相拥而眠。

黑暗里,少年突然说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下放到658世界线呢?”

白六没有睁眼,甚至就连气息都没有变,仿佛早就预料到少年会问这个问题一样,很自然地回复对方:“15或16岁吧,这取决于我给你设计的是怎样的人生经历。”

“这么说来,你要消除我的记忆?”少年轻笑道。

“嗯哼,当然。”白六顺了顺少年的后背,“带着不该存有的记忆玩游戏是作弊的哦。”

“好啦。”白六一遍温柔地轻拍着少年,一边将少年虚虚圈在怀里,语气狎昵像是情人间的轻语,“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

“你说得对。带着记忆玩游戏确实不太好。”少年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又把头向白六胸口靠了靠,终于安心地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无处容身;


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658世界线的白六衍生物提前进入了世界线。

想必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规划,以至于居然能不知不觉地瞒住全知全能的邪神一瞬息。就在这一瞬息之间,新游戏载入,灵魂变作卡牌重新生成。白六并没有被相亲之人隐瞒的阴沉与不爽,相反,他眼中的期待与兴奋更甚,像是骤然接收到什么巨大的惊喜一般。

石桌两方,预言家与法官对立而坐。白六的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副狼人杀卡牌骤然悬浮在空中,缓慢地转动,让人看不清上方的图案,也没有面对的方向。

“老规矩,女巫、盗贼、小丑保持中立,猎人应该已经是你们那儿的人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白六的心情大好,他笑眯眯地撑着自己的下巴,兜帽盖住他充满神性而缺乏人性的银蓝色瞳眸,他一只手束起食指,在空中摆了摆,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位猎人马上就要崩溃了哦。”

随着白六的话音一落下,缓慢旋转着的猎人牌在面向预言家时顿住,停滞在空中,于是预言家得以看见牌面上的卡通画,猎人手持一把枪似乎是想要狙击猎人,但四面八方的玫瑰藤蔓却桎梏住他的动作,让他面露愤怒神情。

“最后是我的衍生物,这次可是他违背我的意愿自己提前进入世界的呢。”白六笑了一下,“也许你会看到十三四岁的小朋友也说不定呢。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杀死他的机会吧。”

白六收回悬在空中的那只手,转而玩起了自己垂在脸颊边的一缕发丝。两指夹住向上卷,随后又松开。他一边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解说道:“小家伙的身份依旧是狼……”

身份牌转动的动作停下,牌面直直正对着白六——那不是狼人牌,那是一张全新的卡牌。

白六缓缓直起身来,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面向他,代表属于狼人阵营的卡牌,眼神一错不错。随后便是长久的惊异。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少年给他如此大的惊喜了。

过了很久,久到陆驿站都感觉到迷惑。白六突然“噗嗤”一声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臂弯间,趴在桌上。

止不住的笑声不断溢出来,白六持续不断地笑着,笑声由低沉转向高昂直到变得尖锐,声音也由轻微的笑声变得震耳欲聋。他放肆大笑,笑得旁若无人,笑得前仰后合。

终于,他笑够了。他撑在桌上,问:“预言家,你玩过没有狼人的狼人杀吗。”

陆驿站眼神一瞬间黏在了那张转向白六的卡牌。但他尚未来得及发出询问,白六已经自问自答一般地继续说道:“这位小家伙似乎不喜欢我给他安排的狼人身份,于是自己挑了个角色。”

他伸手把立起来的卡牌摁倒,让无法行动的陆驿站也得以看见上面的字:野孩子。

“给你解释一下这张牌。”白六摁着卡牌,带着笑意说道,“‘野孩子’,游戏开始以后,会从在座玩家里指认一个做为自己的父亲。如果养父前两轮就死掉的话,野孩子会变成狼人,反之就是平民。如果父亲阵营是狼人,野孩子就是狼。”

“我有问题。”陆驿站若有所思,“按你的说法,这局没有‘狼人’,那么野孩子也就不存在认狼人为养父的行为。”

“有,有狼人的哦。”白六微笑道,“这一局的‘狼人’是我哦。只不过我被限制下场了嘛,所以也就基本等于没有狼人。”

他接着说:“而且作为让游戏更加精彩的小添头,我可以把你曾经收过的所有神牌都发回给你一遍。”

白六随手朝预言家挥了挥手,悬浮在空中的卡牌径直朝预言家飞去,平稳落在对方手中。



“那么,就让游戏开始吧——”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和你招呼


以眼泪,以沉默。】






当他降临在这个世界时,突然一阵纯净的白光闪过,他感到有一双手措不及防推了他一把,让他像是掉入了另一个通道一般,原本顺畅的链接变得颠簸不堪又无比漫长。他惊恐地如同狂风骤雨中一只可怜的小船,在呼啸的大海里起起伏伏跌跌荡荡。如果他有实体,他要把他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这什么链接?这是一个神明该有的链接吗?这真的是什么正规的链接吗?!原本一瞬息就结束的经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次反而漫长到了他甚至还有时间一边辱骂白六一边思考。

原本的狼人变为如今的野孩子,倒是给了他们更大的操作空间。除了杀死白六这一选择,游戏规则还为他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争夺野孩子的抚养权。 尽管这一条选择诡异如同天方夜谭。毕竟白六罪大恶极人人有目共睹,失败的657条世界线都是最好的证明。街道一尘不染,角落里却堆满了恶臭的尸体。有钱人高谈阔论变得更有钱,穷人低声下气变得更加贫穷,最后全部都变作白六手中的傀儡与枯骨,玫瑰花枝盘旋而上,他却还要笑,笑说这是世界原貌,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烂,活着的人在生活里腐烂。他恶得纯粹,恶得不掺杂一点杂质,无论法官给他安排了怎样的人生,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走向与每一条世界线都一样的结局。这样的人是无可救药的。


一段时间后,在陆驿站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猛然他被甩在茂密的草地上,浓绿色野草扎的他的脸颊有一点痒。表情一片空白,大脑空空荡荡,他抽搐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长“呕——”了一声。

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终于勉强缓过来了。支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酸地抹了一把脸,又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蓝,一览无遗的蓝色如同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几朵云在空中翻滚,卷开了又散去,漂浮在空中,等候晴空将他围捕。在这样美丽的天空下,陆驿站看着自己变得稚嫩的小手,颤抖着“啊?”了一声。




啊???




随后陆驿站在福利院中找到了小白六。


他看起来消瘦不堪,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富裕的肉,总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孤僻而又脆弱,甚至让人怀疑他能否活到成年。这副模样完全让人无法与无所不能的白king相联系,这可是邪神的衍生物,又为何看起来如此身形瘦弱。身边的孩子注意到他看向白六的目光,嫌恶地冷笑一声,转身对他说让他最好离小白六远一点。

“为什么?”陆驿站眨眨眼,好奇问道。

“他啊……是个怪物。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教堂门口一直坐,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啧啧。”


于是在吃过早餐后,陆驿站将一把小刀藏在袖子里,试探性地靠近小白六。

小白六身上有一种令陆驿站毛骨悚然到诡异的乖巧感。他穿着福利院洗得发白的宽大衣服,安静地坐在教堂门口,一只手撑着脸,垂眸看着沾满露珠的草地,一语不发格外沉默。身旁的大树将叶片投射下来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偶有透过窸窸窣窣叶片的间隙跌落的阳光也将他衬得更加稚嫩也更加乖巧。清风吹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这里光线应该很好,很适合看书。但是小白六没有,他就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像是在等谁来接他一样。

可是他真的会坐在这一整天吗?

陆驿站觉得不可思议与荒谬。但是他接连问了好几个小孩,给他的都是一样的答复——是的,那个追求利益至上,恶劣玩弄人心的白六,真的被老师欺负,被其他人孤立,会在这里坐一整天,从太阳刚出到即将落山。他亲自去观察,站在不远处,同小白六一起,从早等到了晚。然后看小白六早有所预料一般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好像是说了一句话,陆驿站没看清唇形,然后转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了。

好像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驿站摸了摸袖中的刀。

陆驿站一连站了四天也没有想明白小白六到底在干什么。等人?可为什么这么久了这个人都不来?打发时间?那又为什么一定要选这种方式。逃避其他人的欺负?但是显然福利院里的人都是有些恐惧这个独行特立的小孩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有耐心,这么执着地坚持下去?

陆驿站靠着墙思考,觉得左腿有点麻了,遂蹲下来,一边锤腿一边想。



“嘀嗒。”


一滴雨落在了陆驿站身上。


“哎呀。”陆驿站迅速躲到教堂里面。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天空骤然下起了倾盆暴雨。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被乌云尽数掩盖,细细密密地雨珠消失在天际又浮现在地面,落在草地上没有溅起水花,迷迷蒙蒙,空气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掩盖。太阳雨就是这样,来势汹汹不给一点准备的机会。


陆驿站躲在教堂里,努力地望向那个仍然坐在树下阶梯上沉默的男孩,骤雨几乎能将他瘦小的身子整个掩盖,他与天融为一体,分不出我你。

“他怎么不躲啊!”陆驿站莫名有些着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为白六着什么急啊!

陆驿站看着要被暴雨吞噬的少年,自暴自弃一般“啊啊啊啊!”大叫几声,随后冲进雨帘,奔跑到白六面前。

暴雨将他的声音消散不少,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小白六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样,嘴唇动了动。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


小白六没有回他,他指了指天空,随着他的动作突然,不可思议般,雨停了。阳光迅速又占领了整个世界,还停留在叶片上的雨珠、草地上的雨珠、建筑上的雨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晶。小白六面对着神情震惊的陆驿站,平静地说道:“我说雨要停了。”

是啊,这是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尽数散去,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潮气。陆驿站能感觉到因为淋湿,衣物黏在了小刀上。他沉默半晌,轻声问:“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呢?”

“我在等人。”小白六说。

“那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接你?”

“他不会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等他?”

“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小白六略微奇怪地看了陆驿站一样,像是在看傻子,“我等他,是因为我希望他能来。而我一直等他,是因为我希望他来的时候能我能第一眼就见到他。”

“要不别等了吧。”陆驿站说,“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儿?”

白光闪过,【记忆折叠】技能被发动。陆驿站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回答:“我带你去找他。”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邪神祭·船屋




单人赛对战杀手序列,对手还是那位向来神秘的“逆神的审判者”,尤其是在经历过白柳重伤事件后,这让流浪马戏团的其他人都十分忧心。

“草,我有点想吐。”牧四诚咬牙切齿疯狂抖腿地说道。旁边的王舜脸色苍白地疯狂点头。

“希望至少不要再遇到白六那个贱人……他设计的副本都是针对白柳来的。”刘佳仪一边小口地吸气呼气一边语气急速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唐二打默默握紧了拳头。以他对白六的了解,对方恶劣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像这样一场万众瞩目的盛大舞台。但是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着白柳至少能平常地打这一场比赛。至于输赢……在白柳的安危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靠!他无端想起了第一次进入异端处理局的时候。他当时也是怀着忐忑的心情默默祈祷着,手心与后背不停地冒汗。但是此刻显然更不一样。更加令人心惊胆颤也更加让人坐立难安。

相比其他观赛者的欢呼雀跃、心潮澎湃,他们有些紧张和焦虑地坐在座位上,眼神一错不错地顶着大屏幕看,等待白柳的出现。平心而论,他们并不希望白柳在此次单人赛上场,但白柳向来是个专制又严苛的会长,对自己尤为如此。

“好了。既然目前我的个人名气最高,那由我出赛获得免死金牌再合适不过。就这样,没有什么好争论的。”赛前会议上,白柳坐在白色长桌前,语气平稳却不容置喙地说道。木柯多次欲言又止,却被白柳一个抬手制止。重伤未愈,若是放在以往,这个词是如何都不能不能被运用于白柳身上的,但是经五栋楼一役,白柳哪怕只是受个小伤都容易引起一众人咋咋呼呼大惊小怪。



【系统提示:玩家白柳获得副本身份:邪神的祭品】

【系统提示:玩家白柳回溯时间至五年前】



像是一条船。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仿佛在水面上漂浮,重心一下子由头部又到脚部,虽然躺在平稳的地方,但是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随着水面的起起伏伏地不断晃动。

白柳动了动身体,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在一起,束缚在床一侧的床脚上。无法行动,他只能抖抖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他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啦。”他身旁似乎是有一个小男孩察觉到他的动静,关切地转身询问,“你还好吗?你刚刚突然晕过去了。”

船舱内的上下中三层狭窄床铺上密密麻麻地睡满了脸色惨白,岁数从几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孩子,这些孩子和他一样,手被束在一起绑在床的一侧,有些瑟缩着缩成一团小声哭泣,有的满脸麻木一动不动,有的在晕船呕吐。

苍太挣了挣手上的绳子,但是也很快泄气。不过他还是尽力靠得白柳近了一些,微微直起身似乎是想用额头探测对方有没有发烧,被白柳轻轻错开——太亲密的动作了,白柳摇了摇头。苍太舒了一口气,回复道:“那就好。”

“你看起来格外关心我。”白柳淡淡地提出。船上的孩子大多肚子舔舐伤口,来自四面八方的孩子显然是被强制性抓到船上来,对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戒备与不安,苍太却反常地向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种他们可能认识没多久的情况下。

苍太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飞快地说道:“我、我只是听说了你在福利院的事情,觉得你可能会有点孤单所以……”

白柳一静,阴影处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一道闪电划过,他本就苍白的面庞在纯白的光幕里更显得惊悚骇人,眼睛深沉得发黑,仿佛能吸走一切杂质只留下纯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地说道:“虽然我并不觉得孤单。但我很好奇你们流传的故事中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唔……”苍太仰起头,一边思考一边回复道,“他们说你每天都独来独往的。也不和他们一起玩,只会坐在一棵树下面,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觉得累,特别不合群。像是、像是……”

苍太悄悄瞄了一眼白柳,音量放低,语速加快,含糊不清地嘟囔:“像是一个怪物……”

随即他拔高音调,急迫如像是证明什么一般十分认真地宣扬:“可是我就觉得不像啊!你看,你现在不是也要被捆在这里嘛!你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

“给你一个忠告。”白柳突然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人最好不要浮于表面哦。说不定我真的是他们口中的怪物呢。”说完,白柳朝他wink了一下,弯弯的眉眼里满是孩童恶作剧般的戏谑与狡黠。配上白柳此刻稚嫩的面庞,更显孩子气。



宠物被发到他们手中。

白柳领到了一只有些脏兮兮的黑猫。纯黑色的毛皮没有一丝杂质,几乎能和黑夜融为一体。瞳孔是罕见的午夜蓝,介于黑色与深蓝色之间,近似午夜天空暗黑的颜色。它看起来有些怕生,带着一种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白柳,肌肉紧绷作出防御姿态,随时准备暴起,因为光源的不足,瞳孔放大成圆。

白柳静静地和它对视,长久长久的凝视,平静的目光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流动。闭眼、睁眼、闭眼、再睁眼,眼底涌动的暗流尽数被比黑暗更加深沉得瞳孔吸收,随后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平静的目光继续和这只黑猫对视。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了很久,谁都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动作,而这只黑猫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戒备。半晌,或者说、终于,白柳勾唇冷笑一声,把它丢给了苍太。

“诶诶诶诶——”苍太手忙脚乱地接住措不及防落入他怀里的生物,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这只黑猫,一边问道:“白六,你不喜欢猫吗?”

“不,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它而已。”白柳向后面的床柱一靠,懒洋洋地回复苍太,“脏兮兮的,还那么怕生,一看就养不熟。”他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像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好狠毒的评价。”苍太吐了吐舌头,转而低头小声安慰这只小猫。在他轻轻的絮语中,苍太悄声囔囔道:“可是就是这种小猫,养熟了之后才格外珍惜它的家人吧。”

白柳没有回答他。他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被捆住的手腕顺从地顺着被捆住的方向搭在地上。他微微低下头,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起来,面容平和,像是进入了一个很安详的平淡梦境。

夜深,船上大哭大叫的孩子终于哑了嗓子也失了力气,呕吐的孩子渐渐适应了船只的颠簸。大家都在神经极度紧绷后感到疲累,将宠物紧紧抱在怀里,就着夜色慢慢进入梦乡。一时间,床舱内十分安静,只有海浪翻滚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月色透过缝隙溜进甲板,冰蓝色的光芒圣洁又纯净,带着能包容一切的温和静静地散去一丝黑暗。万籁俱寂,白柳似乎是有些睡不安稳,朝床柱又缩了缩身子,整个人几乎是蜷成一团。他抖了抖眼帘,用气音颤颤巍巍却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这又是我的故事,是吗?”


寂静无声中,海浪仍在翻滚,月光温柔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是的,没有人回答他。可是白柳知道有谁在看。

他在游戏里过得顺理成章。被北原家选中,成为北原白六。然后受到私刑,沾满血迹的衣物被换新又被迅速浸湿,深夜里,苍太拿着偷来的药膏给白柳上药,望着他背后的伤痕累累,跪在月光盈满的木质地板上止不住地哽咽痛哭。然后是课程,他被教习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而他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是非人类的对待,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快乐而自由地欢笑,在阳光落下来的时候在草地上奔跑。苍太握着白柳的手低声呢喃,像是祈祷一样说:“要是白六大人能生活在岛外就好了。”

苍太止不住地哭,白柳却垂眸望着他,面色平和、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苍太不是在为他而痛苦一样,或者说仿佛他不是那个祭品,不用每天被变着花样折磨,那一刻苍太透过泪水与清冷的月光望着白柳面无表情的模样,恍惚觉得那一刻他仿佛是神明。

学会痛苦。对白柳来说,这只是一种学习。他只是正在被教习“痛苦”是什么而已。此前陆驿站与方点确然未教授过他这种情绪,也许他零零碎碎地体味到了一些,但他那时叫不出名字。白六曾经隔着安全距离笑着和他谈论过这个话题。他说比起其他世界线白六的成熟,白柳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哪怕最终表现出来的外在是一样的,但这就和人们总是难以对成年男子放下戒心,却往往会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网开一面是一个道理。

学习痛苦,产生痛苦,甚至是制造痛苦。邪神总是热衷于对痛苦的汲取。而他恰好是被选中的那个痛苦的容器,因为他是邪神的衍生物,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被陆驿站和方点拥抱,自此成为了658世界线的唯一例外,而白六对此兴趣盎然,于是在他身上进行了一系列研究与实验。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呢?



在夏日祭即将来临之际,所有祭品被带到船屋家进行痛苦检测。在临走之前,被留在北原家的北原小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突然抓住苍太准备撑开伞的手臂,神经质一般地尖笑两声,然后抬起头用一种狠戾又残忍的语气嘶哑着说道:“你们该去看看。不……应该去摸摸!摸摸那些红色的丝线,其中就有一根是我弟弟用来上吊的那根绳子变成的哦。”

路途中,苍太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地问道:“白、白六大人……小葵她……”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白柳平和的声音传来,“你觉得人为什么会产生痛苦呢。”

苍太咽了咽口水,迟疑地回复道:“因为遭到了残忍的折磨吧。”

“一个出生在以杀戮为生的社会里不会因为杀戮而产生罪恶感,就像一个出生在痛苦的社会里的人只会觉得这是每个人成长都必须遭遇的经历。”白柳继续说道,“人的痛苦来源于心理的不平衡状态。”

“受伤觉得痛,是因为知道健康的感受。活着觉得痛,是因为知道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世上。”

“这是……老师给我们上的课……”苍太神色恍惚地呢喃道。

“苍太,幸福和痛苦是交织在一起的。人会痛苦是因为知道幸福的味道,而幸福却迟迟不降临。”

“我一直很好奇‘邪神收取痛苦’究竟收到了哪种地步。是单纯地收走了痛苦的感受,还是把痛苦从灵魂里剥离出来了。我以前见过这位邪神收取痛苦,被收取的人大多是没有任何异样的。但这里显然不一样,因为这里的人们是主动‘献祭’痛苦,所以我偏向于后一种说法。”

说到这里,他略微不爽地“啧”了一声:“我之前去过几次神社,尝试着献祭痛苦。不过失败了。看来献祭只能发生在祭祀日那一天。”

“啊???!!!”苍太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白柳的描述已经让他心惊胆战了,后一句更是直接让他惊呼出声。旁边的仆从侧目而视,苍太立刻从善如流地闭嘴,用气音小声呐喊:“白六大人!您明明知道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呢!”

白柳没有回应苍太的无声尖叫,顺着自己原来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失去了情感的人如果无法对着单薄记忆里的‘陌生人’重新产生感情的话,记忆就会干涸,最终迎来死亡。”


死去的人,有一部分会选择上吊自杀。血浸染了各式各样的绳子,最后变成一根细长的红色丝线,人们将尸体随意丢弃掩埋,又把丝线视如珍宝地取下,小心地珍藏在宝箱里,作为检测痛苦的指标。苍太在看到红色的丝线的一瞬间就面色苍白地后退两步,随后抬头担忧地望向白柳。

“按照我们之前的经验,痛苦程度能重达五分之三丝线的祭品,就是合格可以献祭的祭品了。”御船斜眼扫了所有祭品一眼:“检测没有次序,谁要先来。”

那个和白柳一起上课的疯疯癫癫的小孩是在场唯一一个超过一根丝线的——他的痛苦重达一又五分之二根丝线。

御船神色不爽地招呼白柳进行检测,在白柳把手掌轻飘飘地搭在天平上时,指针迅速打到最右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们加到第六根丝线为止——他的痛苦重达五又十分之七根丝线。

御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接近病态的兴奋,他走上前用扇子抬起白柳的脸,就像是打量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品那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一边打量一边嗓音沙哑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意思。白柳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检测痛苦的仪器,一边眯眼斜视观察着胡狼天平的构造,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北原白六。”




在检测完所有的祭品和侍从之后, 白柳被御船单独地留了下来。

明亮的内室里,白柳的阴影在灯火下摇摆不定地晃动,他一边勾动手指,把玩着手中红色的丝线,一边微笑道:“谁献祭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

御船用一种贪婪到扭曲的神情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语气愈发猖狂起来:“鹿鸣县就是处于御船统治下的,我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

“不,我只有一个要求。”白柳眯起眼睛,眉眼弯弯地笑道,“在献祭仪式之前,我要独自进一次神社。”




夏日祭的烟花在午夜蓝的天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彩坠落天空,化作空气中的一道尘埃。远处的集市上灯会明亮,暖黄色的灯笼挂满了十里长街。在这一天里,人们穿着浴衣,在闹哄哄的集市上欢笑,沐浴着夏日的祝福,祈祷下半年的平安顺遂。阴暗的角落里有祭品被涉猎,弓箭刺入肩胛骨的声音被小贩的吆喝声覆盖,还有祭品慌忙逃向未知的远方,满心期待与幸福,对命中注定的痛苦与悲哀毫无知觉。神山下北原一家陷入极致的混乱,熊熊不息的大火嘶吼要吞噬一切,成为了这个夏日祭里最壮观的篝火。

白柳的脸庞被照得发红。他俯视众生的离苦得乐,面色淡然无波。

“白六大人,按照约定,您先单独进入神社一次,随后回到御船家进行最终痛苦检测。在检测完后大约三四个小时之内,我们会攻破北原家,带您进入神社举行祭祀典礼。”身旁的侍从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您该进去了。”

【“我想打一个赌。”白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语气平和地说道。】

白柳点头推开神社的门。内室里一片昏暗,四处宽敞却什么物品都没有。只有正前方的墙壁有着一道裂缝,透露出幽幽的银蓝色光芒。

【“您要打什么赌啊,白六大人。”苍太疑惑地问道。】

白柳盯着那道裂缝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邪神大人,我要向你献祭我的痛苦。”

【“我要赌我完整的记忆里有缺失,我曾经在那段缺失的记忆里爱过一个人。”】

白六调笑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他带着一贯的轻笑声愉悦地说道:“好啊,你的痛苦非常达标,你要许什么愿望呢?”

【“而且我赌那个人,除了痛苦,什么都未曾赠予我。”】

白柳勾起一抹微笑,说道:“我许愿……恢复我所有的记忆。”

【“啊?”苍太惊恐地说道,“那不是会很痛苦吗?为什么还要再想起来呢?而且是什么样的爱人才会只带来痛苦啊?”】

白六一静。他望着站在裂缝前微微抬头的青年。过了好半晌,他说:“交易成立。”




走出神社时,一直在等候他的侍从被吓了一大跳。

白柳姣好的面庞上此刻正止不住地流泪。但与之相对的又是他眼睛里的平板无波与脸庞上的毫无波澜。他没有一丝情绪,但是眼泪却从没有情绪的眼中不断滑出。在流泪的是他,在哭泣的又不是他,就好像——他在冷眼旁边自己的痛苦。

因为即将被献祭而结束痛苦时日的而急剧降低痛苦等级的祭品比比皆是。白柳是他们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拥有最大痛苦的祭品,容不得出现一丝差错。他们火急火燎地把白柳送往船屋家重新评定痛苦等级。

胡狼天平前,所有人的忧心忡忡——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那种哭法。一个人的眼睛里连痛苦的感觉都没有,却持续不断地流出代表痛苦的眼泪

当白柳轻轻舒展开手掌,再轻轻搭在天平的另一端时,“叮”一声,所有人都凝固了。

放了六根丝线的天平瞬间打转,指针打到右边的最后一格之后还没有停,直接打到了表盘的整个的底部,发出一声绷紧的脆响,天平的钢丝和横架都在晃荡,承受不住这份重量。

所有人猛地看向仍然面无表情但是止不住地落泪的白柳。御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狂热。他狞笑着挥挥手示意仆从把所有的丝线都拿过来。他们一根一根地将由痛苦与鲜血凝结而成的丝线堆在小小的盘里,打出格的指针都没有发生一丝变化。在加到最后一个箱子的最后一根的时候,天平被压到弯折的横架仿佛不堪重负般,被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御船发出癫狂的笑声,眼神里是恐惧与贪婪的交织。他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把白六带去神社——!立刻!”


重回神社。白柳的眼睛哭的有点痛,风吹过来的时候又撕裂的痛感。但是他此刻确实止不住这些泪水。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着这些人再次进来。

冗长的邪神祭祀仪式开始了。大祭司在前方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道哪里的语言,舞女在列队的两旁跳着舞蹈。哪怕御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不好直接破坏这些仪式,万一招致邪神大人的不满下场只会必北原家更惨。

终于到了许愿环节。御船张开双臂,对着前方的银蓝色裂缝一字一句大声喊道:“邪神大——”


“我许愿,让邪神大人降临这个副本。”


御船愣住了。

他没说完的话滑稽的在舌头里转了一圈,神色呆滞地盯着突然出声的白柳,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交易成立。”

银蓝色裂缝里踏出一只脚,随后是一个披着黑色长风衣,松松垮垮系着马尾的青年出现。他拥有与白柳一模一样的面貌,只不过看起来比白柳成熟不少,眼尾弯弯笑得很是愉悦。

对方伸手把站起来的白柳揽在怀里,像是情人一样在白柳的耳边呢喃。过了很久,白柳抬起头望着那个男子,脸颊上还是不断有泪水划过。透过朦胧的泪花,他慢慢地把手伸开,终于自暴自弃一般终于回抱住了白六。在黑暗里,只有淡淡的银蓝色光芒在闪烁,他们彼此拥抱,仿佛把世界回溯到了657,回到了那个建在孤儿院废墟上的小别墅,白六抵着少年的额头虔诚许诺“你是不一样的。”

【“我猜我爱上了那个热衷于收获痛苦的恶劣邪神。”月夜下,白柳轻声说道。】


—·TBC



评论 ( 121 )
热度 ( 3613 )
  1. 共32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竹鱼(高考版) | Powered by LOFTER